【真假】百年明日 05

 

 

艾莉丝的住宅有些时间没住人了,不过阿贝多临走前请了人定期打扫,屋里还算整洁。他让开身,让两人都进来,随手把钥匙放在门后矮柜上,可莉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往屋里钻。阿贝多把她拎回来,让她至少换上拖鞋再回自己房间。于是可莉乖乖得放下了背包,一把拉开矮柜。多利安刚脱下外套,顿时觉得肩膀一松。他搂着略显沉重的厚外套,正好与柜门后清一色的小兔子棉拖对上了视线,几排“兔子”大小款式齐全,看得出来是给有可能来这栋房子过夜的人都准备了一双。

 

阿贝多将可莉的书包放好,刚转过身,就对上了多利安略显复杂的神情。他顺着他的视线看去,瞧见可莉正认真比对着红色毛绒拖鞋的区别,心中松了口气。

 

“艾莉丝阿姨很喜欢在这种小细节上下功夫。”阿贝多接过多利安手里的外套,随手挂在衣帽架上。“你应该还记得来蒙德过的第一个生日。”

 

一双红白相间的兔头拖鞋递到了他面前,多利安有些僵硬地捏住它们,听着可莉兴高采烈地介绍:“这是多利安哥哥的是嘟嘟可二号,妈妈穿一号,阿贝多哥哥三号,可莉是四号!”

 

“哦,真厉害,”多利安确定阿贝多的声音里完全没有情感起伏——他完全是在应付小孩。“那可莉背包上的嘟嘟可是几号呢?”

 

在可莉试图将嘟嘟可玩偶和嘟嘟可拖鞋分开计数时,多利安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,疲倦地换上了这双缠满绒毛的鞋。随后他绕过堵在矮柜前的两人,打算去盥洗室打盆水,把屋里易积灰的地方清理一番。

 

负责打扫的人确实尽责,多利安举着抹布在客厅转了几圈,简单把餐桌和扶手擦拭了几番。最后他把水盆端到客厅的窗台上,心不在焉地抹着从窗缝里挤进来的细灰。自粗糙的抹布传来的濡湿感过于熟悉,多利安才恍然察觉,他已经很久不做类似的清理工作了,是被阿贝多全盘接管的那种程度。上一次他拧干抹布的水,就在阿贝多提到的生日时。他们两人共用一个生日,不过阿贝多提起过,那并非他们真正的出生日期,不过也无妨,毕竟若按炼金产物的制造周期来算,他们的生日简直可以按年来统计。

 

彼时艾莉丝尚未离开蒙德,多利安记得自己的自主意识还比较模糊,除了预设的指令外,不会有什么多余的行为。在日期不明的某天清晨,他采购归来,推开门,面对着突然出现的艾莉丝与可莉,被满当当的彩带亮片糊了一头,周遭是噼啪作响的微型蹦蹦炸弹。而尚不理解庆生意义的多利安只觉得吵闹,茫然地放下刚采买的新鲜果蔬,心里唯一的念头是,这一堆拉花、亮片、弹壳碎片,很不好洗,也不好打扫,接下来有的忙了。

 

当然,当天将尽时,多利安被艾莉丝要求不许动手打扫卫生,只能捧着花里胡哨的一堆礼物,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里。直到临近午夜,房间终于恢复了正常,他才悄悄去问阿贝多,明天是不是还要来这一出,他今天就没能帮忙打扫,心中有愧。不知这番话刺激到了对方哪根神经,总之那夜以后,阿贝多干脆地把多利安的清洁指令关闭了,直到前段时间才重新打开。

 

不管怎么说,这次生日,多利安确实印象深刻。

 

 

身后传来什么动静,可莉踢踏着拖鞋,抱着大书包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里。多利安收回了视线,他把那盆水倒进水池,随后拧开水龙头,揉搓抹布时又听到一阵丁零当啷的声响。等多利安晾上抹布,回到客厅,可莉已经在茶几边的地毯上坐下了,她搂着一口大箱子,伸手翻找什么时,掀起三两声磕碰的杂音。

 

多利安从壁炉旁的架子上搜到了一些备用木炭,随便丢了几块到烟囱下方。炉火很快烧了起来,街灯幽蓝的光影迅速被一袭暖黄取代。屋里亮堂了许多,多利安借着火光,终于瞧见了成堆的炸弹组装零件,可莉兴致勃勃地挑拣了一番,满是期待地给他展示。

 

“这是可莉最喜欢的零件,好多炸弹里都有它。”她又拿了几个新的,“这些是在禁闭室里改良的,还有好多可莉没搞清楚的地方呢。”

 

多利安学着她的模样在她对面坐下。地毯相当厚实,几乎感受不到地板的硬度。他从可莉掌心中随便拿起一个部件,举到壁炉前打量了几眼,适时地露出好奇的神色。

 

“这是用于做什么炸弹的零件?”

 

在面对感兴趣话题的态度上,可莉与阿贝多倒是极为相似,她相当认真地一个一个介绍起了新零件的设计理念和功能,一开始讲就停不下来,这也归功于多利安的配合。他点头,时不时发问,偶尔还会提出些建议。

 

冬日的黄昏,太阳下降的速度极快,壁炉刚燃起时,天色尚且呈着深蓝。等到阿贝多熄灭了厨房的火,轻轻搅动着半小锅热可可时,天空仅剩下浓重的黑。他没点厨房里的灯,能瞧见窗外星星点点的青蓝色光晕,汤匙搅动其半锅液体,白雾氤氲着往上涌。阿贝多的手指有些僵硬,他对沿街的一盏盏蓝色路灯没什么好感,因而加快了动作,从橱柜里翻出了几个杯子。

 

阿贝多端着两杯热饮走到客厅门口时,可莉正专心地拼着形成雏形的小型炸弹,她双手都攥着金属零件,匆忙地扫了一眼多利安向她摊开的手,摇了摇头。

 

“不是这一个,”可莉飞快眨着眼,试图让他明白自己需要什么,“是它旁边的,红色的,大大的那个,这个是黑色的。”

 

多利安没有作声,他轻轻把那些零件握在手心中,伸出手指在箱子里点了几圈,直到可莉点了头,才把新的零件递了过去。

 

“看样子你们玩得挺开心的。”阿贝多停在多利安身侧,“天气很冷,喝些热饮吧。”

 

他并未如两人一样坐下,只微微俯身把一杯饮料端给可莉,另一杯则扶着杯壁送到了多利安面前。多利安往杯子里瞧了瞧,对浓黑的液体皱起了眉。

 

“少糖的,加了一些奶油。”阿贝多状似不经意地瞥了多利安一眼,很快就收回了视线,“以前你很喜欢。”

 

多利安有些懒散地靠在沙发腿上,等了几秒才慢吞吞离开了支撑物。他凑到杯子前,抽动鼻尖嗅了嗅,最终还是接过杯子。抿了一小口,他的脸马上皱了起来。多利安把杯子还给阿贝多,抱怨了句,太苦了吧。

 

遭到嫌弃的可可回到了阿贝多手里,他面不改色地喝了大半杯,边喝边瞧着多利安疲倦地扒拉着箱子里的零碎部件。阿贝多咬到了一些固体颗粒,他用牙齿碾碎,才想起这时临时起意加进锅里的蒲公英籽。他朝杯里瞧了瞧,余下的深褐色液体中漂浮着星点颗粒。蒲公英籽蕴着浓郁的香气,也为可可粉增添了不寻常的苦。阿贝多忽然没了胃口,这股酸苦让他难以招架,难怪多利安直接表示了拒绝。

 

他把杯子放在茶几上,伸手敲敲多利安的肩:“困了就去洗漱吧。”

 

多利安被他碰得激灵了一下,困惑地轻轻晃了晃脑袋。

 

“我还不想睡……”

 

话未说完他就打了个哈欠,因为太过困倦,眼角都逼出了几点泪花。阿贝多对他的反抗置若罔闻,自顾自地扒拉开他的手,把那几个散落的零件丢进可莉的箱子里。随后他直接架住了多利安的胳膊,把他从地毯中拔了起来。多利安真的有些困了,他由着被人拽起来,晃晃悠悠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,才低头去找拖鞋,好半天才朝盥洗室走去。

 

可莉正捧着杯子,低头认真地翻看着一本厚实的笔记,阿贝多瞧了瞧她完全沉浸的模样,转过身跟上了多利安。他走路姿态本就轻盈,有意控制之下,更是没什么声响。因而当多利安闭上眼,举着块毛巾擦脸时,直接被忽然出声的人吓了个哆嗦。

 

“你就不能提前说句话吗!”多利安没好气拽掉毛巾,“我都被你吓醒了。”

 

“我说了。”阿贝多无辜地望着他。多利安没有回头,他们通过水龙头上方的镜子注视着彼此。

 

“什么时候?”多利安把毛巾搭好,但是他不想转身去看阿贝多,于是面对着镜子,眯眼抱起了手臂。

 

“刚刚说话的时候。”阿贝多同样没有上前去,他站在盥洗室门后,透过反射而来的光线望向多利安的浅淡的瞳孔。“我问你:‘现在,你眼中的世界依然是灰白色,对吗?’。”

 

困意缓慢地上涌,多利安的脑袋愈发愚钝,他差点要被绕晕了。一如阿贝多所做的那样,多利安通过镜子回望着他。如果他的状况一切正常,那么他理应能看到一涸清浅的碧色湖水,他记得砂糖这么描述过阿贝多的瞳孔,既冷淡又相当温和的色彩,很像暴雪后露出一小撮阳光的天空。

 

“没你说的那么严重。”多利安感到无趣,他不过是在张望一个虚幻的影子。于是他移开了视线,既未再看向镜子,也没有转身。他随便找了个角落,别扭地拧着眉瞪着雪亮的瓷砖角。

 

那个清洁工打扫得太干净了。多利安心里生出几分不忿。

 

轻飘飘的风吹过他耳畔,随即他意识到,那并非蒙德城内自由的风声,而是被阿贝多刻意放大的叹息声。

 

“果然又是这样。”

 

阿贝多的声音让他重返雪山,一瞬间再次被锁在了冰冷的实验台上。多利安没理由地打了个冷战,他双手撑在水池边,与洁白到刺目的水渍对视,仿佛如此就能永久避开身后人追责般的目光。

 

“明明已经做过调试了,果然掩盖事实的能力是天生的设计吗。”阿贝多皱眉抱怨到,“以后想要做什么都可以,但现在,哥哥,还是配合我的检查吧,这是为了你的身体。”

 

多利安的手臂须臾间失了力道,他险些倒向镜面,但他似乎又撑住了躯体,只是轻微地晃动了头颅。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如即时的梦境一般,阿贝多的话语在狭小的盥洗室间回荡,多利安一遍一遍地感觉着这评价与命令一般的句子在耳边冲刷,他似乎猛地清醒,头晕目眩,无法继续同阿贝多对峙。

 

哗啦啦的细流声渐渐遮盖掉不断重复的人言。多利安努力眨了几次眼,终于看清了面前未拧紧的水龙头,水流冲破桎梏,声响大到让他听不清身后人的其他话语。他抬起头,猛地喘着气,镜中另一人依然站在原地。

 

被镜子拉长的距离让他的心跳放缓了许多,多利安清了清嗓子,说:“现在我可以分辨不同明度的颜色,但对饱和度相近的依然没办法。”

 

“你还是有所保留,”这时阿贝多的语气已经有些发冷了,他说,“明明刚才都无法分辨红色与黑色。你的情况只会比我推测的更糟糕。”

 

多利安借着关闭水龙头的动作再次低下脖颈。他感到梗塞,一种什么东西卡住喉咙的窒息感。他几乎又想起在街上时的那种感受。那种滋味太令人恐惧了,多利安不得不绕开这个话题。

 

“你想怎么样都可以。回雪山以后再说吧。”他话锋一转,无比生硬地问,“我睡在哪个房间?”

 

 

 

可莉研究了半天笔记,等想起来喝饮料时,才发现手中的杯子已经泛凉了。她凑到杯口处,嗅到一股连双倍的奶油都遮不住的苦味。她不太想喝凉掉的可可,但可莉也想起妈妈总说,不能浪费食物。她纠结地瞪着手中的饮料,罕见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。

 

“喝不下就先放在桌上吧。”

 

她循声抬起头,这才发现阿贝多独自一人坐在沙发里。在可莉的印象中,阿贝多和妈妈很相似,总是游刃有余地处理着突发事件,不过处理方式有所不同。但今晚,沙发里的人似乎被炉火平添了几分倦意。她瞧见阿贝多单手撑着额头,只是坐在,没有刻意去做什么。

 

“阿贝多哥哥,”可莉站了起来,把掉在衣服上的零件抖进箱子里。“你是不是有点累了,多利安哥哥呢?”

 

“他先去休息了。”阿贝多朝她笑了笑,“我没事,看来可莉也成熟了不少呢。”

 

“我有认真向丽莎阿姨学习的!”可莉挺了挺胸,神气地自夸,但随即她想起了什么,精神气又萎靡下去,“你们两个都是。而且多利安哥哥的手一直很凉,他真的恢复健康了吗?”

 

阿贝多安静地靠在沙发里,好半天,他才扶着扶手站起身。他轻轻摸了摸可莉的脑袋。

 

“不用担心,他很快就会恢复正常的。”

 

 

可莉沾到枕头就昏昏欲睡了,阿贝多帮她掖好被角,轻轻把门带上,径直往客卧走去。这栋房子里本来是有他与多利安共同的房间的,不过那间屋子被阿贝多堆满了炼金器械与资料,当前不大好住人。他拧动门把手,推开半扇门的间隙。窗帘并未拉紧,一缕月光自窗外照进屋,直直打在临窗的床铺上,在鼓起的被褥上勾画出曲曲绕绕的雪亮线条。阿贝多朝着那道光亮走去,在它面前坐下。

 

床上之人背对着窗侧躺着,手指紧紧攥住枕头,额角渗出一片薄汗。阿贝多借着黯淡的反光,瞧清楚了多利安紧皱的眉。他靠着拧成一团的被子,背靠着那道月光,出神地凝视着陷入睡眠的人。窗外起了风,似乎吹动了云层,明亮的光线隐隐绰绰了起来,丰富的光影在窗帘背面变换,而阿贝多终于厌倦了。他一把抓住窗帘边沿,让两片遮光布交叠。然后他爬上床沿,与多利安挤在一张不算大的单人床上。

 

多利安的体温确实偏低,在被窝里暖了许久,也发散着天然的凉意。阿贝多侧过身来,伸出手指,将垂落在他颈侧的发尾向后拨开,露出了一片光洁的皮肤。多利安被脖颈的痒意惊扰,不满地念叨着不成句的呓语。阿贝多没有收回手,他静静地等待着,直到面前人再次沉静下来,他才像多利安凑去,轻轻地贴在了他身前。阿贝多伸手环住了多利安,像拥着一个抱枕,他把脸埋进对方的胸口,嗅到了最熟悉的、交杂着鲜花与奶油的气味。

 

他感到了困倦,但思绪却如明镜一般清晰。阿贝多闭上眼,幻想着这是一个暴风雪来临的夜晚,而他与多利安在一起,不必为此担忧。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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昨天突然感冒了,这两天身边好多人都甲流了,有点担心,大家也要注意好身体w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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